“寡婦寡婦你才好，你的膝下有個崽，可憐瞎子地上踩；瞎子瞎子你才好，你走路有人牽，可憐馬兒挨馬鞭……”這是我在柴家村聽到的順口溜，村里的小孩人人都會說，但我記不全，大都忘了，只記得這幾句。

為什么我會對這幾句順口溜記得如此清楚呢？因為柴家村確實有個寡婦，長得挺漂亮，年齡比我們這些知青大不了幾歲，膝下真的有個兒子。她姓馬，名香花，有人叫她香香，有人叫她馬家人，也有人叫她花花。

初次見到馬香花是在吃憶苦思甜飯的時候，她就在邊上站著。憶苦思甜的飯可真夠考驗人的胃口，那芋頭莖做的菜沒放一滴油，難以下咽。這還不說，一碗稀飯里面還放了細糠。我估計村里沒人能吃下這樣的飯菜，但我們必須吃下，否則就是思想跟不上貧下中農(nóng)。

吃完了憶苦思甜飯之后，我感覺舌頭發(fā)麻，但不敢說出來。站在我旁邊的馬香花給我遞來了一杯水，說：“喝吧。”

憶苦思甜飯已經(jīng)把我折騰得夠嗆，這杯水應(yīng)該是“吃水不忘挖井人”的水，肯定也是難喝得很。可是，入鄉(xiāng)隨俗，哪怕是杯尿也得喝下啊。

那水可真難喝，應(yīng)該是用生姜泡的，好辣。奇怪的是，喝了之后，我發(fā)麻的舌頭舒服多了，并不那么難受。

柴家村山好水好，山清水秀的地方出美女，作為年輕人的我，也希望能見到臆想中的村姑。給我端來水的馬香花人就長得不錯，臉蛋圓圓的，小嘴微翹，兩只不大不小的眼睛水汪汪的。


當(dāng)時，我心里的想法是：這個村莊的人可能也比較講究，接待我們這些遠道而來的知青，盡量安排模樣長得還可以的姑娘。后來，我才知道，馬香花并不是姑娘，而是嫁到柴家村來的婦女，孩子都一歲多了。

說起馬香花來，她可是苦命人。她的丈夫在半年前病逝，年紀(jì)輕輕就守寡，比任何女人都難。

馬香花的婆婆其實年齡也不大，四十多歲，每天都要勞動掙工分，不能幫她帶孩子。她出工時，她的孩子是由孩子的太婆照看。

馬香花有一個小叔子叫柴開明，二十出頭，也到了成家的年齡，所以說，她家公家婆的心思全在小叔子身上，希望他能早點成家，至于她的苦倒是放在一邊，由她自己去慢慢品嘗。

村里還有一個不幸的人，那就是柴火旺。他快三十歲了，依然沒有找到婆娘，主要原因是母親去世得早，而他父親又只知道勞動，沒管他的婚事。

在農(nóng)村有些時日了，我漸漸熟悉了生產(chǎn)勞動，對村民們的生活習(xí)性也有所了解。我覺得柴火旺這個人真的很不錯，人勤快，話不多，是個很會過日子的人。我總覺得他和馬香花挺般配，只是缺少個中間人而已。

“寧拆十座廟，不拆一樁婚。”反過來說，如果撮合了一樁婚不就等于建了十座廟么？因此，我很想做中間人，把柴火旺和馬香花撮合在一起，也算是積了大德。

柴火旺肯定是沒有選擇的，只要馬香花愿意，他又有什么不愿意的呢？目前首要的事情是做通馬香花的思想工作，讓她接受柴火旺。


對于馬香花的脾氣我還不是很了解，如果她是個暴脾氣，我可不敢管這件事情。我問柴開明：“你嫂子也挺不容易的，如果能找個男人幫忙一起照顧孩子就好了，不知她有沒有這個想法?！?br/>
柴開明說：“世上有這么傻的男人，會倒插花來幫她養(yǎng)孩子么？我媽叫她自己選擇，她想再嫁也不阻攔，孩子我爸媽會帶大。她不肯再嫁，又有什么辦法？”

“看來，你嫂子還是個挺重情義的人，但也不能這樣受一輩子苦?！蔽姨岢隽俗约旱慕ㄗh，“如果你嫂子能和柴火旺走到一塊，不就什么問題都解決了么？”

“你們城里人的想法就是不一樣，你有膽量就去問一下我嫂子，看她同意么?！辈耖_明苦笑了一下。

村里的人看似樸實，其實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，如果我不先和柴開明吱一聲，貿(mào)然和馬香花接觸的話，可能會引來些猜疑?，F(xiàn)在，我和柴開明說了這件事情，他也主張我去問一下馬香花的想法，那我就沒什么可怕的了。

那天，我過見她，說：“嫂子，我有句話想問你?！?br/>
她很是吃驚，不知道有什么事。

“小白，什么事呀？”她停住了腳步。


“現(xiàn)在人多，找個機會再跟你說吧?！蔽耶?dāng)時并沒有急著把事情說出來。

又過了些日子，我見四下無人，對她說：“一個女人家?guī)е⒆?，生活也的確不容易，對不？如果有個男人陪著你一起把孩子帶大，是不是很好？我是說真的哦，不是開玩笑。”

她半晌才出聲：“難是難了點，也只是這個命，也只有你這樣有文化的人才會同情我……”

“只要兩人真心誠意在一起，沒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難，你點一下頭，這事就算圓滿了?！蔽腋杏X自己就要大功告成了，興奮地說。

她似乎不太明白我的意思，我繼續(xù)說：“我跟柴火旺提過，他有意和你走到一起……”

然而，我話還沒說完呢，她就一言不發(fā)地跑了。

后來，馬香花不顧旁人的白眼，嫁給了自己的小叔子柴開明。

為什么她寧愿嫁給自己的小叔子也不嫁給勤勞的柴火旺呢，可能是覺得小叔子再怎么樣也不可能對自己的孩子不好，到底孩子也叫他叔叔，這叫親上加親。

唉，我想做好人還做不了，這心里也是蠻難受的。

多年以后，回想起這件往事，我又覺得自己太不可思議了，為什么會去做那樣的傻事？實在是有些荒唐。

馬香花確實是個美麗的農(nóng)村婦女，我感覺她的選擇是對的，這樣孩子不會受委屈，體現(xiàn)出來的也是深沉的母愛。在此，祝福她一生幸福。

20210629晚